人民幣國際大躍進 從中國的人民幣到世界的人民幣
2015-12-20 來源/亞洲週刊 作者/江迅、項惟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宣布，正式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大里程碑，並加速推動中國金融改革。人民幣「入籃」對於加快人民幣國際化有兩重效應：一是示範效應，加入SDR意味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得到IMF正式承認；二是倒逼效應，人民幣「入籃」前後，中國一系列有利於資本和金融帳戶開放的措施，進一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踏入十二月，對於人民幣而言，是個好日子。北京時間十二月一日凌晨一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宣布，正式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將人民幣作為除英鎊、歐元、日圓和美元之外的第五種貨幣「入籃」。決議將於二零一六年十月一日生效，人民幣順利躍過「龍門」，歷史性成為首個被納入SDR的新興市場貨幣，這無疑是二零一五年對中國經濟最具標誌性事件。這是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一個重要里程碑，意味著人民幣名正言順成為IMF一百八十八個成員的官方候選儲備貨幣。中國的人民幣，成了邁向世界的人民幣，中國大國地位被國際社會所認可。人民幣的這一進程，是對中國進一步改革開放的一大激勵。人民幣「入籃」有助於增強SDR的代表性，對中國和世界是雙贏結果，「入籃」後，人民幣的匯率市場化乃至中國的金融改革，都不再有回頭路可走。
「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說，在人民幣「入籃」議題再度引發世人關注的當下，重讀南宋詩人楊萬里這首七絕，令人平生幾許感慨。他撰文指出，人民幣「入籃」對於加快人民幣國際化有兩重效應：一是示範效應，加入SDR意味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地位，得到IMF正式承認，可名正言順成為一百八十八個成員國的官方候選儲備貨幣；二是倒逼效應，人民幣「入籃」前後，中國已採取、並將繼續採取一系列有利於資本和金融帳戶開放的措施，包括在境外發行以人民幣計價的央票、完善人民幣匯率中間價機制、擴大銀行間債券市場開放等，這反過來將進一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有專家指出，人民幣納入SDR，意義堪比當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十四年前的十二月十一日中國加入WTO，帶給中國的是長時間快速發展；如今加入SDR，未來景象，一切還在人們想像之中。不過，這兩天，人民幣匯率連跌，短期內依然受壓，引發各類投資者觀望。離岸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創下多月新低；在岸人民幣兌美元跌勢刷新四年新低，學者共識是美國加息是資本市場最大風險，即將召開的美聯儲局議息決議會議才是根本原因。瑞穗證券亞洲公司首席經濟學家沈建光多年來雖身處異國，曾在中資、日資、歐資、美資機構，卻專注中國經濟研究。一個多月前，他參與首屆復旦首席經濟學家論壇，他對人民幣有望成為國際儲備貨幣信心滿滿，「沒有任何全球問題可以離開中國」，「從海外向中國遠眺審視，再身處國內近距離觀察，每一次轉換都給我帶來新角度」。他認為，中國目前雖前路崎嶇，但依然在上升期，機會無限。
十二月中旬，一年一度的中國宏觀經濟重頭戲，即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開鑼。這一特別工作會議，是預測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經濟來年路向的窗口。人民幣「入籃」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會如何部署金融改革，成為人們關注焦點。從二零零九年開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以來，人民幣在貿易領域中支付結算方面的使用獲得快速發展，目前已佔不低的比重，但同時人民幣在金融交易和儲備貨幣領域中的發展則相對比較緩慢。人民幣國際化要進一步推進，需要在作為金融交易的工具和儲備貨幣工具這兩方面功能不斷得到拓展。
二零一五年以來，中國出台一系列措施加快人民幣市場化進程，為人民幣「入籃」做準備。這些措施包括：公布外匯儲備中的貨幣構成，向外國央行、國際金融組織和主權財富基金開放銀行間債券市場和外匯市場。近期，中國金融改革步伐加快，出台一系列加快人民幣市場化進程的措施：五月一日，《存款保險條例》開始施行，存款保險實行限額償付；七月十四日，央行宣布境外央行、國際金融組織、主權財富基金可運用人民幣投資銀行間市場，將其投資範圍從現券擴展至債券回購、債券借貸、債券遠期、利率互換、遠期利率協定等交易；七月二十八日，央行宣布按照IMF資料公布特殊標準（SDDS）公布了中國外匯儲備、黃金儲備等資料，相應調整了外債資料口徑，公布了包含人民幣外債在內的全口徑外債；八月十一日，央行調整人民幣匯率中間價，使得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朝著市場化方向邁進；十月六日，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致函IMF總裁拉加德，通報中國採納IMF資料公布特殊標準的決定；十月八日，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一期）成功上線運行，成為人民幣國際化重要里程碑……
上海股民鄧珂上週心情不錯，她被套許久的股票浙江物產中大元通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簡稱「物產中大」），近期竟然和市場大熱門「SDR概念股」沾上邊，十一月三十日那天，人民幣「入籃」消息還未證實，但「SDR概念股」按捺不住，物產中大、匯金股份迎來漲停，鄧珂發現物產中大走勢強勁，最終漲停，一查消息，原來手中這隻物產中大竟是「SDR概念股」。市場認為加入SDR無疑將推動人民幣國際化，而在這一方面最利好的板塊就是人民幣跨境結算銀行、國際商務和物流公司，因此以跨境貿易結算為主的中國銀行，以及以國際貿易為主的物產中大、如意集團、中國銀行、四方精創、匯金股份等都被打上了「SDR概念股」的標籤。人民幣成功「入籃」後，中國的大國地位被國際社會所認可，提升國內外投資者信心，促使A股出現新一輪上漲，有利於金融、房地產、一帶一路等行業及板塊。
SDR概念股上漲
股民鄧珂翻查史書和資料發現：四十二年前日圓進入SDR貨幣籃子後，日本股市從五千點起漲，到一九八九年十二月末創下歷史高點近三萬八千六百點，翻了七倍。這日本股市十七年上漲不能都要歸功於SDR那個籃子，不過，「SDR概念股」該如何放長線釣魚，成了中國內地諸多股市投資者網上交流熱點。
國務院參事室特約研究員、銀河證券首席總裁顧問左小蕾近年對金融監管和金融改革與發展有深入研究，十二月七日，她接受採訪時說，人民幣加入SDR就意味著，它已是一個「準國際化貨幣」了。IMF規定，一國貨幣如果進入SDR貨幣籃子，成為SDR的定值貨幣，需要符合兩個要求，即該貨幣的經濟體在過去五年裏，商品和貿易額排名全球前列，一個要求就是有相當規模的國際貿易，這個中國是沒有問題的；第二就是在國際上它得到充分的使用和廣泛交易，人民幣透過這麼幾年推動，已是全球第一大貿易融資貨幣，是國際第二大的貿易結算清算貨幣，就目前情況看，大概是全球第七大儲備貨幣。也就是說，它就是一個已經被充分使用的貨幣，基本滿足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要求，從專業和技術角度來看，人民幣基本上已具備上述條件和資格，可進入SDR貨幣籃子。
中國正從貿易大國走向金融大國。當下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達三分之一，人民幣成為全球第二大貿易融資貨幣、第四大支付貨幣、第六大外匯交易貨幣。從新公布的SDR佔比看，人民幣排第三，僅次於美元和歐元。國際市場對人民幣需求不斷增長，將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逐步體現。SDR推進人民幣國際使用，不僅能幫助中國吸引外資，擴大貿易，也能助力資本市場走出去，透過開放措施推動中國的金融改革，進而提升中國金融市場的競爭力。
瑞銀中國首席經濟學家汪濤十二月七日接受訪問時說，SDR本身只是一個記賬單位，一個名義的貨幣，並沒有實際的東西，應該不會馬上就帶來對人民幣資產的增持。加入SDR並不是其他的央行馬上就要增持人民幣的資產，已經有很多央行持有人民幣的資產，作為它們的儲備，而未來加入SDR以後，可能有更多的央行和主權財富基金願意持有更多的人民幣資產，這需要中國債券市場發展，因此是穩步增持的概念。汪濤認為，SDR對百姓沒有任何直接影響，SDR是一個名義存在的虛擬貨幣，當然，加入SDR後，就要展開許多改革，那麼跟百姓資產配置、跨境使用，是有影響的。
有經濟學家說，「以後中國遊客出國旅遊時，只要帶著人民幣直接結算使用，不用再跑到銀行預約、排隊兌換外幣了」，「隨著人民幣國際化的不斷推進，將給百姓帶來很大便利，今後出國，不用兌換美元、歐元，揣著自家的錢就可以走遍天下」。民間也有這樣的流傳說法，稱加入SDR後，國人出國不用換外匯，帶上人民幣就能「任性」出發，其實，這並不全對，美元是國際儲備貨幣，但美國人去中國旅遊，還是要把美元換成人民幣在當地消費。
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徐明棋說，對於普通民眾而言，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並不會馬上帶來多大的變化，那種認為加入SDR貨幣籃子後出國將不需要再兌換貨幣的說法是沒有根據的。對於普通民眾出國旅遊或從事非經營性活動，還是需要兌換去訪問國家貨幣的，只是大多數消費都可以用銀行卡支付，貨幣兌換是在支付的同時由銀行代為進行。不過隨著人民幣被接受的程度提高，使用的範圍擴大，帶著人民幣出國旅遊可以更容易在當地兌換，而不必先兌換成美元歐元而後再兌換成當地貨幣，方便程度提高。
體驗國際化的「紅利」
當然從長遠看，百姓必定受益，能實實在在體驗人民幣國際化帶來諸多「紅利」。隨著人民幣的使用更加廣泛，越來越多的國家願接受人民幣，認可人民幣，兌換點比以前增多，未來出國旅遊會更方便，子女留學支付更便利。專家普遍認為，人民幣加入SDR後不能馬上改變國際貨幣格局，但將加大國際機構持有更多人民幣資產的意願。隨著國際市場對人民幣需求不斷上升，在美元加息預期強烈的背景下，有助於中國百姓手中的人民幣更堅挺，保持人民幣匯率穩定，減少對自己「錢袋」縮水的擔憂。
北京學者普遍認為，人民幣「入籃」將助推中國資本和金融賬戶開放，有利於投資者在全球進行資產配置和交易。這給百姓財富添一道保障，今後去海外投資的通道會越來越多。除了個人到國外去投資不動產、股票和債券，人民幣的「入籃」也將對國內民眾的個人理財帶來極大利好。屆時更多的國外理財產品將對中國人開放，國人以後可能拿著人民幣就可以直接購買國外的股票、債券、保險等一系列金融產品。國外的不動產等大額投資，國人也有可能直接用人民幣購買。海外個人投資與企業投資的增加，勢必會讓中國資本在海外市場的擴張更為迅猛，在全球資產配置和交易，追求穩定的高收益。
人民幣「入籃」後，中國金融市場開放和人民幣利率匯率市場化的改革也會進一步推進，這會促進人民幣國際化程度的提高。十二月二日，總理李克強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聽取人民幣「入籃」情況和下一步金融改革相關工作匯報。會議部署在浙江省台州市、吉林省等地開展金融改革創新試點，以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有專家認為，人民幣成為國際儲備貨幣，最終還是要透過中國本身經濟增長後經濟實力提高、中國金融的改革開放來實現。人民幣國際化今後的步伐會邁得相當快，但是真正要與美元旗鼓相當甚至取代美元，還需要漫長過程。加入SDR有助於加快中國金融市場改革，讓市場因素在金融資源的配置中發揮更大作用，具體可體現在人民幣匯率、利率市場化、資本賬戶開放等，這些將有利於中國經濟再平衡。
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被視為人民幣「入籃」的首要推動者，他已為人民幣進一步國際化訂出明確時間表。他提出，要在「十三五」期末，亦即五年後，讓人民幣成為「國際性貨幣」。十一月二十五日，周小川在中南海主要喉舌《人民日報》發表「深化金融體制改革」的署名文章，全面闡述「十三五」期間（二零一六年至二零二零年）大陸金融改革的六大方向，包括：提高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效率、構建結構平衡、可持續的金融體系，以及建設綠色金融體系等。其中，第四點「堅持開放發展理念，構建金融業雙向開放新體制」，對於大陸金融對外開放的內容最受矚目。周小川提出，「十三五」期間將全面實行准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提升股票、債券市場對外開放程度，也將繼續深化與台港澳的金融合作。文章還表示，「十三五」將「放寬境外投資匯兌限制，放寬企業和個人外匯管理要求，放寬跨國公司資金境外運作限制。允許更多符合條件的境外機構在境內市場融資」。
以「敢言」著稱的經濟學者、原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發展室主任易憲容撰文認為，對於人民幣「入籃」，中國內地市場肯定的多，視為利好消息。但在境外市場，特別是歐美市場的投資者，對人民幣「入籃」的看法則正好相反。境外市場普遍認為，人民幣「入籃」後將迎來第二次大幅貶值，尤其是二零一六年十月人民幣真正「入籃」後，貶值的壓力會更大。易憲容認為，人民幣走勢不確定。人民幣「入籃」後，無論是各國央行還是國際市場的投資者，並不會因為IMF把人民幣納入籃子貨幣後立即按人民幣佔SDR的比重產生對人民幣的需求。這種需求的出現不僅需要一個較長的適應期，也還得看未來人民幣內在價值及外在價值的變化，都相當不確定。所以，有人認為由於人民幣需求增加而處於強勢是不確定的。易憲容呼籲要小心應對人民幣貶值，貶值的概率相當大，人民幣一旦貶值，對中國內地投資房地產的、出國留學的、出國旅遊的、外貿出口企業、境外購物者、做多人民幣的中國企業，及來中國投資的炒家影響較大。
隨著每一步國際化步伐，人民幣的國際話語權越大，國人的底氣就越足。人民幣「入籃」，只是人民幣成為國際儲備貨幣的一步，絕不是決定性一步，人民幣國際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瑞銀中國首席經濟學家汪濤認為，加入SDR只是人民幣國際化很重要標誌意義的事件，並不是說就實現了國際化，國際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包括「十三五」規劃中，要繼續穩步推進資本帳戶的可自由兌換以及繼續實施「走出去」的戰略等等。
敦促中國開放金融市場
國際間許多專家學者批評人民幣「入籃」僅具象徵性意義，但若認定人民幣將一步登天又屬過於樂觀。人民幣能否國際化，端視中國當局是否真有成為金融大國的意願與決心，不少金融專家與國際媒體都視人民幣「入籃」為一場「政治秀」。市場仍擔心中國當局政策反覆，法規多變，且決策不透明；只有當各國央行及投資者在需要時能自由買賣，才會使人民幣更具吸引力。然而更多專家和學者認為，上述負面看法多以現狀及短期影響為著眼，其實「入籃」的重要意義，並不在於短期間各國央行對人民幣的需求會增加多少，而是在於把人民幣納入國際體系，在較長時期內敦促中國開放金融市場。